第十一章 孩子_一世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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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孩子

  “还有个消息,要不要听?”徐攸南嚼着花生米,忽然眼睛一亮,一脸是扳回一城的兴奋。

  于是金雁尘果断回绝了,“不听。”

  “听听嘛。”徐攸南竟然撒起娇来。

  金雁尘满心无语,目沉沉地看着这个五十有七,已近耳顺之年的老人家。

  徐攸南老了,可是任谁看过他的容貌,都不会相信他已经这么老。大漠的风沙在他脸上留不下痕迹;出大漠入中土再至今日留居北地,九年时间过去,他看起来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连皱纹都不生一条。

  金雁尘坚硬得有如寒冰铁块的心裂了一隙,想起那年除夕,从一个街边摊贩那里买来的一兜柑橘:玉质而金色,其表烨然;剖之却如有烟扑口鼻,其内干若败絮。

  心底痛了一下。

  他安慰自己想多了。说到底,是岁月给了眼前这个人格外多的苦,总要在某一样上格外优待他。

  “那你说。”

  徐攸南又不说了。

  轮到金雁尘说了,“我需要一个孩子。”

  徐攸南竟然没稳住,手一跳,杯中酒倾泼在石案上。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金雁尘说的是“我需要一个孩子”,而不是“我想要一个孩子”。

  他要想生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生,多的是人想给他生,用不着和他商量。

  他口中所说“孩子”,并非自己心中所期待。

  “这几年,拓跋家父子往我府上塞人塞得都快装不下了。拓跋祁和拓跋复都希望侯府世子是由他们的人诞育的,好让我为他们所用。至于拓跋燕——”

  金雁尘沉吟了片刻,“我暂时能够想到的,是我需要提供给他一个软肋。贪酒好色这种把戏骗不过他,得是实实在在能握在手中的,让他觉得可以掌控我,至少我是有弱点的。”

  徐攸南懂了,“那你希望这个孩子从谁肚子里出来?”

  “随你便。”

  金雁尘连闷了两口酒,起身掉头。

  徐攸南看到了他彻底背转过去之前烦恶的眼神。

  当年算计他,让他被迫有了一个孩子的事情还是没能过去。徐攸南心想道。

  实在连他也没有想到,宁苇霜会有那样的胆气,敢带着孩子一头扎入洛阳。她将金雁尘最大的难堪,最想掩盖的羞耻,一览无余地曝在了那个最不该看到的人眼前。

  “你不用害怕。既然他六年前就知道你和六月藏在常家堡,想把你们找出来,即便不那么容易,也绝没有你想象的难。只说明一件事情:他放弃了。即便六月一开始不是他所期待的,但他最终还是接纳了。”

  “他不是不想要你的孩子,也不是不要六月。他是不想要任何人的孩子,不想在这世上多出一个软肋,去受他曾经受过的苦,背负他即将背负的骂名。”

  “我想,他若见过六月,也定会喜欢的吧?”

  六月已经睡着了,黑暗中传来匀细的呼吸声。

  宁苇霜捂住脸,在没有点灯的房屋一角,悄无声息地落泪。

  常千佛特意挑了一个孩子们不用上学堂的日子,在七天后,

  大雪连下七天,整个北苇荡冻成了坚冰一块,冰厚近一尺,莫说人在上面行走,就是跑马驰车也不成问题。

  宁苇霜早早地带着六月去了。

  远远见几个红绿小点在冰湖上漂游,近前一看,原来是常千佛一家。

  冰雪中着浅色不易辨别,常千佛今日没银袍子,和常居彦穿了一样墨蓝颜色的马球服。成缺若冲两兄弟着翠锦,戴红色尖尖小暖帽,活泼可爱。

  穆典可被父子几个围在中央,一身热烈石榴红,姁姁含笑,耀眼夺目。

  宁苇霜牵着六月上湖,她练过多年舞蹈,冰上走得还算稳,上前招呼道,“公子爷,少夫人早。”

  “还是你们早。”穆典可笑道,“我们刚到。”

  她和常千佛都是习武之人,施轻功带几个孩子过来,用不了多大功夫。倒是宁苇霜和六月住在山上,雪路湿滑,怕是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居彦有了小伙伴后,就不愿带着两个小的玩了。热心教六月穿冰鞋,如何挥杆,如何击球,认真起来颇像个小夫子。

  成缺和若冲不甘被冷落,也嚷嚷着要换鞋。

  穆典可心知阻拦没有用,由着两个不信邪小家伙换了鞋,在冰上摔过一跤又一跤,终于擦着眼泪抹着鼻涕放弃了。

  早知是这结果,她提前请穆子衿给两个小的做了冰车。

  穆子焱听说后嗤之以鼻,说一筷子长的小孩,厚棉服一裹,胳膊腿都伸不直,滑个什么冰车!转头就买了一架冰床送来,还一起送来了两头小毛驴。看在穆子焱出手阔绰的份上,穆典可不计较他说自己的儿子只有一筷子长了。

  双胞胎玩冰车玩累了,爬到冰床上,吃着糖果子,让小毛炉拉着在湖上到处跑,兴奋得叽叽哇哇乱叫。

  “有舅舅就是好啊!”黎安安感慨。

  穆典可忍不住调侃他,“你要是羡慕,我就着人帮你寻一寻。豪门大族,指不定多少个舅舅呢。”

  “别!别!”黎安安连连摆手。

  人家既不留名,他还上赶着去找什么。别寻亲寻出什么祸事来!

  球打得正热闹,苦菜花扭着小腰来了。

  “听说居彦舅舅又送冰车,又送冰床,阔绰得不得了,我也来看看热闹。”正巧冰车拐了一个大弯,从眼前经过,苦菜花跃跃欲试地跨了一小步,就叫穆典可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

  “别这么小气嘛,家里穷,没坐过嘛。”苦菜花眨巴眼,可怜兮兮望着穆典可。

  “冰滑,容易翻。”穆典可解释道,因问,“你家囡囡呢?”

  苦菜花就没了好声气,“让她的丑爹带去耍刀了。”小声嘀咕,“这么多人,我哪敢把她带来,不是丢自己的面子吗。”

  穆典可笑着摇头。

  苦菜花生产时她不在堡中,后来听说,孩子刚一落地,产婆告知是位千金,苦菜花就“哇”地一声哭了。

  儿肖母,女似父。

  苦菜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娄母是个实在人,以为儿媳妇一心为娄家传宗接代,没生出儿子才怏怏不乐,心疼得不行,每天变着法地给儿媳妇进补。

  越补苦菜花越瘦,越瘦越补,。

  苦菜花后来闻到鸡汤味就想吐,就是月子里留下的病根。但不得不说,婆婆真的是个好婆婆,以至于苦菜花这么伶牙毒舌的人,最后都没忍心说出自己是嫌弃女儿长得丑的真相。

  “姑娘,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在咱们堡里看到边秋,都快要吓死了,生怕你把我杀了灭口。”

  苦菜花望着小小少年奔跑的背影,叹道,“你现在藏不住了吧!”

  有个万人迷的爹就是不一样啊,长得好看,又高,想不注意到都难。

  穆典可笑了,“总会有一天藏不住的,没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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