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让步
东厢房的门打开了。
闪闪发亮的铁环自敞开的房门一环接一环地飞了出来，环环扣连，一端握在尔朱非手上，另一端向瞿涯手臂缠去。
然而这让刘妍手下的黑衣人无法招架的连环手段在瞿涯眼里就像小儿玩具一样。
瞿涯手握成拳，气沉丹田，骤然发力，袍袖无风鼓动，摆拂间隐约可见手臂上贲张的肌肉。
铁环甫沾上衣袂，便被击飞弹开去。
瞿涯松开手，化拳为掌，握住铁串奋力一扯，被串联起来的铁环绷得笔直一线，片刻后发出清脆断裂声，竟硬生生叫他徒手扯断。
尔朱非迅速调整策略，一面后退，一面扬手飞掷铁环。
一来一去，一去一回，来来回回间，满空都是飞舞的铁环，密如飞蝗。
可是没有一只铁环击中了瞿涯，反有小半之数被他抓在了手里，展开之时已然连成了串。
二十多只铁环连成的串在瞿涯手里舞成了一面银亮的盾牌。
不止是盾牌！
由尔朱非发出的那些铁环被盾牌截住去路之后，并没有四处乱飞，而是又循着来时的方向，朝着尔朱非反攻过去。
尔朱非狼狈尽现。
他施展技巧的时候，瞿涯以力量对抗。他想以数量制胜时，瞿涯又有技巧。
在绝对的实力之前，任何应变与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
瞿涯的拳头落在了尔朱非肩上，尔朱非肩骨尽裂，塌了一臂。
尔朱非大声叫起来：“长老何故如此？我主并无恶意。”
瞿涯道：“但我主讨厌被人算计。”
尔朱非是拓拔复的人，他处心积虑地接近穆典可，营造与之交好的假象，为的就是让外间以为明宫是拓拔复一党。
以此绝了拓拔祁的招揽之心，甚至绝了明宫在南朝的路，好叫拓拔复收为己用。
瞿涯说道：“你们北国皇室之间的内斗，明宫没有兴趣参与。但若五皇子想挑战明宫的底线，我们很乐意奉陪。”
尔朱非道：“长老与圣主皆是有能之人，他日必将成就一番伟业，彪炳青史。难道真的甘心落草江湖，与寇为伍，空将一身才能埋没？”
瞿涯道：“人各有志。不日前，贵国的三公主拓拔长柔也说过同样一番话。只不过三公主为之游说的人，并不是贵主拓跋复，而是三皇子拓拔祁。”
尔朱非惊住，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恍然之色。
向瞿涯抱手行礼：“多谢长老提醒。”
瞿涯道：“明宫两不相帮。我能拆穿拓拔长柔的真实面目，也能向拓拔长柔示警，让她有所防范。
等你活着回到北国，再谢我不迟。”
尔朱非闻言不由得面容一沉，目光之中颇多怨毒。
拓拔长柔手段狠辣，一旦知晓自己获知了她的秘密，岂有放他活着回到北国的道理？
此行北归，必定是凶险重重，九死一生。
“明宫首席长老，果然好手段！”
瞿涯道：“过奖。敬人者人恒敬之，谋算人者反被人谋算。希望阁下和阁下效忠的那位主子，能早日明白这一点。”
这话已然是警告了。
尔朱非心中大恨，却知自己不能拿瞿涯奈何。一咬牙，扶着凹塌的肩膀，迅速闪身出了客栈。
瞿涯转过头，看向南边一排客房。
几个小丫鬟坐在门口串珠串子，手中紧攥着线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见瞿涯目光扫来，手一抖，指头大的圆珍珠脱了线，噼啪砸在青石板上，蹦跳着滚远。
乐姝白着一张脸，仪态还算稳得住，只是绞着帕子的白皙五指却已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瞿涯提脚往前一步，就听身后有人叫：“瞿长老。”
原来是凌涪去而复返。
瞿涯回头，看着凌涪。
凌涪拱手：“方大将军是我家公子的病人，还请长老高抬贵手。”
话未说完，方显便从屋里冲了出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与明宫的恩怨，与院中其他人无关。”
凌涪看着瞿涯一瞬间变得幽沉与危险的眼眸，真恨不得一脸把方显踢回去。真不知道他这脾气在波谲云诡的南朝官场上，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这种关键时候，他跑出来逞什么能？
好在瞿涯并没有理会方显，只静静地看着凌涪。
眼中神色莫测变幻，却只是不言。
一院人的心俱提到了嗓子眼。
容翊设局于荒原之上围杀金雁尘，方显也参与了其中，瞿涯想报这一箭之仇无可厚非。
可是让方显死在这里，常家堡却没法向建康的方容两家交待。
所以常家堡是一定会出手的。
瞿涯愿意放过方显就好，不肯放过那便是一场恶战。
铁护卫即使实力再强，面对瞿涯这种可以一当百的高手，也不可避免地会有流血与牺牲。
铁护卫们手握住刀剑柄，开始移换脚步，摆成阵型。
空气紧张，一触即发。
瞿涯突然开口：“不知凌管家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凌涪问道：“什么交易？”
瞿涯道：“如果有一日，四小姐陷入危境，还请凌管家可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保全她一条性命。”
一众人皆面有惑色，只有凌涪听懂了。
如果有一日，穆典可身陷危境，瞿涯无能为力，他却有力转圜，那危险一定是来自常纪海。
就像十四年前，那个被沉入颍水的温姓男子。
凌涪默了一刻，说道：“我做不到。”
让他违背常纪海的意志，与之相抗，那是死都做不到的事情。
瞿涯垂眼，似乎是早就料到是这个答案，说道：“凌管家可以不必急着回答我。我相信以凌管家的才能智慧，定能找出两全的法子。
君子与人方便，不图回报，但今天我做一回小人。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日，希望凌管家能记得六公子今日所作出的让步。”
说罢也不等凌涪回答，径直负手而去，道一声：“走罢。”
曹珂与绣三娘连忙跟上。
直至三人背影消失，黎笑笑才反应过来:曹珂与绣三娘走了，那么，穆典可不会回来了罢？
金乌西沉，冥色薄薄入人间。
瞿涯负手行走在清水镇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仿佛回到了阔别多年，绿水环绕的家乡，心境久违地平静与宁和。
他走得不算快，步伐平稳，不疾不徐。与之身量仿佛的罂路却需要迈着大步才能追上，声音有些忐忑：
“……逛了集市，吃了糕，据说很是亲昵……一直坐着，不曾挪动……百翎大人的意思是，要不要前去催请……”
瞿涯望着河对岸炊烟三两家，倦极的燕子正在归巢，淡淡说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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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闪发亮的铁环自敞开的房门一环接一环地飞了出来，环环扣连，一端握在尔朱非手上，另一端向瞿涯手臂缠去。
然而这让刘妍手下的黑衣人无法招架的连环手段在瞿涯眼里就像小儿玩具一样。
瞿涯手握成拳，气沉丹田，骤然发力，袍袖无风鼓动，摆拂间隐约可见手臂上贲张的肌肉。
铁环甫沾上衣袂，便被击飞弹开去。
瞿涯松开手，化拳为掌，握住铁串奋力一扯，被串联起来的铁环绷得笔直一线，片刻后发出清脆断裂声，竟硬生生叫他徒手扯断。
尔朱非迅速调整策略，一面后退，一面扬手飞掷铁环。
一来一去，一去一回，来来回回间，满空都是飞舞的铁环，密如飞蝗。
可是没有一只铁环击中了瞿涯，反有小半之数被他抓在了手里，展开之时已然连成了串。
二十多只铁环连成的串在瞿涯手里舞成了一面银亮的盾牌。
不止是盾牌！
由尔朱非发出的那些铁环被盾牌截住去路之后，并没有四处乱飞，而是又循着来时的方向，朝着尔朱非反攻过去。
尔朱非狼狈尽现。
他施展技巧的时候，瞿涯以力量对抗。他想以数量制胜时，瞿涯又有技巧。
在绝对的实力之前，任何应变与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
瞿涯的拳头落在了尔朱非肩上，尔朱非肩骨尽裂，塌了一臂。
尔朱非大声叫起来：“长老何故如此？我主并无恶意。”
瞿涯道：“但我主讨厌被人算计。”
尔朱非是拓拔复的人，他处心积虑地接近穆典可，营造与之交好的假象，为的就是让外间以为明宫是拓拔复一党。
以此绝了拓拔祁的招揽之心，甚至绝了明宫在南朝的路，好叫拓拔复收为己用。
瞿涯说道：“你们北国皇室之间的内斗，明宫没有兴趣参与。但若五皇子想挑战明宫的底线，我们很乐意奉陪。”
尔朱非道：“长老与圣主皆是有能之人，他日必将成就一番伟业，彪炳青史。难道真的甘心落草江湖，与寇为伍，空将一身才能埋没？”
瞿涯道：“人各有志。不日前，贵国的三公主拓拔长柔也说过同样一番话。只不过三公主为之游说的人，并不是贵主拓跋复，而是三皇子拓拔祁。”
尔朱非惊住，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恍然之色。
向瞿涯抱手行礼：“多谢长老提醒。”
瞿涯道：“明宫两不相帮。我能拆穿拓拔长柔的真实面目，也能向拓拔长柔示警，让她有所防范。
等你活着回到北国，再谢我不迟。”
尔朱非闻言不由得面容一沉，目光之中颇多怨毒。
拓拔长柔手段狠辣，一旦知晓自己获知了她的秘密，岂有放他活着回到北国的道理？
此行北归，必定是凶险重重，九死一生。
“明宫首席长老，果然好手段！”
瞿涯道：“过奖。敬人者人恒敬之，谋算人者反被人谋算。希望阁下和阁下效忠的那位主子，能早日明白这一点。”
这话已然是警告了。
尔朱非心中大恨，却知自己不能拿瞿涯奈何。一咬牙，扶着凹塌的肩膀，迅速闪身出了客栈。
瞿涯转过头，看向南边一排客房。
几个小丫鬟坐在门口串珠串子，手中紧攥着线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见瞿涯目光扫来，手一抖，指头大的圆珍珠脱了线，噼啪砸在青石板上，蹦跳着滚远。
乐姝白着一张脸，仪态还算稳得住，只是绞着帕子的白皙五指却已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瞿涯提脚往前一步，就听身后有人叫：“瞿长老。”
原来是凌涪去而复返。
瞿涯回头，看着凌涪。
凌涪拱手：“方大将军是我家公子的病人，还请长老高抬贵手。”
话未说完，方显便从屋里冲了出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与明宫的恩怨，与院中其他人无关。”
凌涪看着瞿涯一瞬间变得幽沉与危险的眼眸，真恨不得一脸把方显踢回去。真不知道他这脾气在波谲云诡的南朝官场上，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这种关键时候，他跑出来逞什么能？
好在瞿涯并没有理会方显，只静静地看着凌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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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翊设局于荒原之上围杀金雁尘，方显也参与了其中，瞿涯想报这一箭之仇无可厚非。
可是让方显死在这里，常家堡却没法向建康的方容两家交待。
所以常家堡是一定会出手的。
瞿涯愿意放过方显就好，不肯放过那便是一场恶战。
铁护卫即使实力再强，面对瞿涯这种可以一当百的高手，也不可避免地会有流血与牺牲。
铁护卫们手握住刀剑柄，开始移换脚步，摆成阵型。
空气紧张，一触即发。
瞿涯突然开口：“不知凌管家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凌涪问道：“什么交易？”
瞿涯道：“如果有一日，四小姐陷入危境，还请凌管家可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保全她一条性命。”
一众人皆面有惑色，只有凌涪听懂了。
如果有一日，穆典可身陷危境，瞿涯无能为力，他却有力转圜，那危险一定是来自常纪海。
就像十四年前，那个被沉入颍水的温姓男子。
凌涪默了一刻，说道：“我做不到。”
让他违背常纪海的意志，与之相抗，那是死都做不到的事情。
瞿涯垂眼，似乎是早就料到是这个答案，说道：“凌管家可以不必急着回答我。我相信以凌管家的才能智慧，定能找出两全的法子。
君子与人方便，不图回报，但今天我做一回小人。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日，希望凌管家能记得六公子今日所作出的让步。”
说罢也不等凌涪回答，径直负手而去，道一声：“走罢。”
曹珂与绣三娘连忙跟上。
直至三人背影消失，黎笑笑才反应过来:曹珂与绣三娘走了，那么，穆典可不会回来了罢？
金乌西沉，冥色薄薄入人间。
瞿涯负手行走在清水镇并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仿佛回到了阔别多年，绿水环绕的家乡，心境久违地平静与宁和。
他走得不算快，步伐平稳，不疾不徐。与之身量仿佛的罂路却需要迈着大步才能追上，声音有些忐忑：
“……逛了集市，吃了糕，据说很是亲昵……一直坐着，不曾挪动……百翎大人的意思是，要不要前去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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