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秋雨绵绵 2_爱·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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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秋雨绵绵 2

  转轮王柳在道想了想,说:“净泽做事一向小心,如果能找到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冥界当初就不会由他逃到人间生儿育女了。那次要不是他自动回来,还不知得找多久……”

  “这意思是我们根本找不到他?”阎罗大王烦躁地拍拍桌子。

  十位阎君沉默下来。

  “唉!”阎罗大王叹了口气,“他真是个掩藏踪迹的行家。”

  楼雪萧忽然淡淡地说:“大王掐算一下,难道还算不出他的下落?”

  “我掐算的准确率虽然是天冥第一,但并不能看透世间一切啊。”阎罗大王为难地挠头,“我能看到活人和死人的前因后果,净泽既非活人也非死人,我可看不到。”他惋惜地嘀咕道:“能看到世间一切的,从古到今,也只有彩夕一个啊!可叹的是她竟然放弃了这种才能。”

  楼雪萧脸色微变,就听平等王低声道:“因为没有那种才能,如今才可以这样微笑吧!这张照片上的她,看起来真幸福啊。”

  “什么照片?”阎罗大王眼睛一瞪,平等王尴尬地从桌子下面拿出增刊。阎罗大王看了封面一眼,忽然灵光一闪。“真是太凑巧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在地狱里安静地过了两千年的净泽,忽然在这时候逃亡。而人世间又恰巧有一个和那女人一模一样的人……卞城王,你带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守在薇香附近。我隐隐约约觉得,净泽会去找她。”

  人间的雨还在下着。薇香不喜欢在雨中举行婚礼,然而这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不过,婚礼中有静潮,这就足够了,她想。婚礼不过是一个短暂的仪式,另一种生活的起点。以后他们还要一起走漫长的路。只要和静潮一起,无论起点上是否有风雨,他们都可以走得很好。想到这里,薇香不再为连绵不断的雨天担忧。

  为保证冥神的血脉不会断绝,龙家的门槛向来只进不出,男性家主娶妻自然不提,女性家主的夫婿从来都是入赘。静潮对此不以为意,薇香对孩子将来的姓氏也不很执着。“难道孩子跟了他爸的姓,就不是冥神的后代了?”她冲电话那端的父亲吼了一声之后,再也没人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既然一切问题都解决得差不多,婚礼进入倒计时。静潮求婚后的第九天,薇香和他结为夫妻。世俗的手续让他们之间存在重重障碍,他们索性抛开世俗,在天地与神明的见证下,依从大地上最古老的仪式永结同心。山神为司仪,狐狸负责招待源源不断的访客,小留体型庞大无法出席,只得变成长剑在溪月堂周围晃来晃去维持秩序。

  尽管新郎新娘很想让婚礼从简,这个朴实的愿望却因为两家广泛的人际关系而无法实现。访客们多是妖魔精灵,它们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让新郎脸色青白、浑身打颤。而它们送来做贺礼的古董上,那些起哄的精灵吵得新娘头晕。

  新郎新娘正一拜天地,空中落下无数洁白的花瓣,香雨中一个声音说:“这是新郎的姐姐送的贺礼,蓬莱的仙花。”

  二拜高堂时,黑白无常带来的水晶球里,传出拂水公龙御道和转轮殿秘书柳扶莺的声音,“不要抢、不要抢!让我看看——”“我先看!”“等你看完,人家也拜完了!”“难道只有你是高堂,我不是?”

  ——这些插曲让新郎感慨万分,“我们的婚礼绝对让人永世难忘”。

  宾客纷纷告辞,一切嘈杂终结的时候,薇香和静潮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静静地依偎,听窗外的雨声和彼此的呼吸,就这样疲惫而安心地睡着了。桌上一对烛台的精灵本着职业道德,一直没有偷看,直到听见他们均匀的呼吸,才发现新郎和新娘和衣歪倒在床畔。它们爬上红烛,“噗”的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嘿嘿,热闹的婚礼这才算是正式结束。”

  在溪月堂对面的山上,冥界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们仗着好眼力,由始至终旁观婚礼。“真是一对璧人,”他们说,“虽然知道龙家家主的配偶一向不差,但一直为薇香大人担心,实在想不出世间什么样的男子能与她的家世、美貌和性格相得益彰。这次真是大开眼界。”“新郎据说是天上贬落的星宿呢!”

  他们传小道消息的本性又要发作,却有些畏惧地看了看组长。卞城王大人似乎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对小道消息和新闻一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按理说,一对新人都是阎君看着长大的,她应该有所表示才对。可是她一直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他们紧闭着嘴,用心念交流,不知道楼雪萧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虽然听到了,楼雪萧却依旧不动声色,冷如冰霜。她的白裙无风自飘,长长的裙裾翻动着柔白的涟漪。她远远眺望无灯的溪月堂,一双眼睛却像无法转动的黑色石珠,怔怔地,没有光泽。

  乌黑的长发不会被雨丝打湿,晶莹洁白的脸庞也不会挂上丁点水珠。夜凉,她感受不到。雨飘,她感受不到。她不是人,是神。索性让她感受不到人的种种情感也罢,偏偏心痛能让她感受到……她早知道结果一定就是这样:静潮会和薇香结合。人的爱只给人,不给神。

  静潮和薇香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她无法否认。身为冥神的她与静潮根本没有丝毫机会,她无法否认。薇香也爱静潮,应该得到这样的幸福,她无法否认。然而心中总有一丝不甘:是她拉着他堕入凡尘,是她为了守护他永坠地府,是她等了两千年,等到他的轮回!

  可是,他从来不问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所做的一切,他根本不知道,也不会在意。她身为神的崇高,她永远不变的美貌,她殷切的守护,在薇香生动活泼的笑脸前黯然失色。

  “无法强求,无法强求。”楼雪萧垂下眼睛,深呼吸。

  夜风的凉,她感受不到。胸中的凉意,来自心底。转过头,她依然是那个漠然的卞城王。

  “我在附近走走,”她说,“骐轮,你要时刻注意,别暴露了藏身的地方。净泽很谨慎,有些许风吹草动,他也不会现身。”

  说罢,白色的身影飘向层层雨帘中。

  夜雨潇潇,曲折的山路上新生出许多青翠的苔藓。

  一个修长的身影拾阶而上,脚步温柔,似是怕伤到那些可爱的苍苔。多少年前,他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寻找前往山顶的小径。不同的是,那是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夜空不染纤尘,清凉纯净,如同某人的眼睛。

  想到那个人,他的嘴角一抿,强把念头压下去。

  这条小路不复千年之前的样子,沧海桑田,尘世的变迁最为难料。想必山顶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老松下抚琴。他仰起头,惊诧地发现一条修葺整齐的石板路向山顶蜿蜒。山上有了人家?他略一沉吟。也罢!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住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

  沿石阶走了没几步,面前晃出一个微醺的山神。“你是来贺婚的吗?”山神上下打量他,摆摆手说,“你来晚了,婚礼已经结束了。”

  他冷冰冰地看了山神一眼,径直向上走去。“喂!人家新婚夫妻都休息了,你还上去干吗?”山神急了,上前拉他一把,却陡然一震,“你,你不是妖魔,也不是鬼……你是什么人?”

  他的嘴角挂上残酷的微笑,“不要把我和‘人’这个肮脏的字眼相提并论!”说着一挥手,堂堂山神便如同断线的纸鸢,远远地飞了出去,连惊呼都来不及。

  他从容地继续向上漫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台阶顶端是他曾经夜会颜彩夕的地方。老松犹在,松下是一个不小的庭院。“溪月堂……”他默念大门上牌匾上的字。

  山间忽然一声凄厉的呼哨,七八个黑影霎时将他团团围住。空中飘来一个白衣女子,一手搀着被他扔飞的山神。“净泽,”她的声音清冷,脸上也不见一丝表情,“还不束手就擒?”

  他一笑,不屑与这些冥界的家伙们纠缠,形容在这一笑间化为飞烟,全然不留痕迹。

  “虚影?”楼雪萧眉头一蹙,知道追也惘然,回头责备山神,“你怎么连虚影都分不出来?”“他造假的技术太强了。”山神不住咋舌,“连虚影都能把我摔飞——”

  其实,那不是虚影。净泽微微一笑。他仍在这些冥界的使者中间,只是借助了白狼与孔雀赠送的宝物,让他仿佛彻底消失一样,不为鬼神察觉。

  溪月堂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撑着纸伞的窈窕女子向外张望,“这么晚了,你们在别人家门口干什么?”她揉着惺忪睡眼,看到了楼雪萧,“老板?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我等了你一整天。”

  净泽一看到这女子的脸,浑身一震。听到那些冥间使者不住称贺,他才明白:这女子是他的后代,今日成婚。

  “为什么,为什么要生在我家?为什么生了这样一张脸……”他看着冥吏们纷纷走进溪月堂,不禁失神。

  几个惊雷之后,浩浩绵绵的细雨忽而转成气势滂沱的大雨。

  楼雪萧除了一句“恭喜”之外,再想不出恰当的贺词。薇香看她神色凝重,只当她今天身负重要任务,于是关切地问:“你们大半夜在山里晃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楼雪萧避开她的目光,幽幽说:“上次你和静潮寻访七星杯时捉到的狼妖和孔雀,被关入17层。没想到,那两个妖怪偷吃过瀛洲的秘果,地狱的封印没能拘束他俩。他们溜出17层,打算逃走的时候,偶然发现18层的入口,又在18层中煽动一个囚徒一同逃了。”她稍停片刻,说:“不仅如此,那个18层的囚犯还打破了牢笼。现在冥间正为缉捕他们和修复18层忙得不可开交。”

  “早知道那两个家伙是祸害,就喂春空吃了。”薇香叹口气,“可是我小的时候,你说过解决这种问题不能一杀了之。这次可为难了。”

  “有什么为难的?抓回去不就行了?”静潮在一边打着哈欠插嘴,“那些逃跑的家伙别生出什么事端才好。”

  “要抓获那逃犯,实在很难。”特别行动组的副组长骐轮深深地叹息,“那个家伙,是初代的拂水公啊!上一次从地狱逃跑到人间,销声匿迹几十年。这一次还不知要找多久才能找到他。今天好不容易遇到,却是个假的。”

  “初代拂水公?”薇香微微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那个遥远的梦境。在梦里,她是白发妇人颜彩夕,微笑着与那神情孤高的男子说再会。

  她心中只是这样一想,一旁的楼雪萧已感知她的心意。“薇香,他是来见你?”楼雪萧难掩惊异,“他为什么来找你?”

  薇香心虚地耸耸肩,“可能他只想看看自己的后代是什么样?”

  “不!”楼雪萧坚定地反驳,“他不是来看自己的后代,而是来见颜彩夕转世的人。他为什么会认识彩夕?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你跟他,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个故事可就长了,”薇香苦涩地一笑,“我比较在意的是,他离开18层之后想干什么、干了些什么。”

  楼雪萧沉默了一会儿,望向窗外,“这里的雨整日不停。你知道吗?北方现在却是严重的干旱。”她回头看着薇香,郑重地说:“我不知道净泽想干什么,但我知道,是他招来这场雨,并且煽动魃在北方散布干旱。”

  雨啊,下吧!冲洗人留下的肮脏痕迹。

  让愚蠢自大的人再一次见识他们所不能掌控的伟力,直到——死!

  净泽在空中展开宽大的青色衣袖,露出残忍的微笑与雨丝嬉戏。

  “卞城王楼雪萧,”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自言自语,“你会成为我的同伴!关心、爱护着的‘人’,为他做出牺牲,却被他遗忘。‘人’是多么薄情的种族!你心里的那一丝不甘,会让你成为我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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